2012年1月3日 星期二

神學的宏願大志:福音是文化的根底

福音興文化兩極化
 「福音與文化」這個議題,在西方宗教的發展,因著歴史因素而呈現兩極化。一是西方宗教最終被視為一種文化現象,是人類心靈活動的諸多功能之一,依附於道德、情感、藝術及心理等文化現象來表達。法國社會學家孔德(Auguste Comte)是最佳代表,認為宗教是人類文明進展中的一個特殊階段而己,稱為「神話階段」(the mythological stage),是人類心靈在「科學前」(pre-science)所衍生的暫時現象。因此,在現今所謂的「科學階段」,宗教似乎沒有必然存在的必要。

另一是將西方宗教信仰為從上而下的「神聖啟示」,超越人類文化心靈層面,基本上與人類文化毫無關聯。人類本身無法從自身文化活動來認知上帝,除非上帝親自向文化來啟示祂自己。在此,西方主流的基督宗教是最好代表機制,一致認定神聖啟示是上帝的恩寵,由上而下,與人類文化毫不相干。
這樣的兩極化,不但無助於辨證宗教與文化的關聯,且形成現今宗教與文化的分裂,各走各的窘境。一方面具有「福音救贖」的西方宗教失去特殊意義,消融於文化歴史平面而被否定;另一方面將上帝置身於文化之上來超越文化的強烈肯定,有時不但對認知上帝無益,反而權威化上帝及造成反上帝神律權威的文化自律運動,最後文化告別宗教,限制上帝於文化自身的管控之內。

宗教是文化的根底
傳統基督教神學雖以「內在性」及「超越性」來論述上帝,但却難以把握住平衡及關聯兩者的立基點。結果基督教神學搖擺於兩者之間,形成「自由派」與「保守派」的相互歸類及相互漫駡,造成今日福音與文化之間的更大、更多誤解與傷害。因此,福音若要立基於文化(內在性),又可成為文化的根源(超越性)的話,福音與文化的首耍任務就要去消解長久以來兩者的二極化難題,並從上帝作為所有生命的根源及根底的意義重新建構福音與文化的關聯。
現代科技文明雖然解構了形上學的神靈世界,但不意謂「世俗化」就此取代古老神靈成為膜拜對象。當現代人迷惑於人生的哲理思考,被好奇心驅使去追根究底真理時,他/她們最終詢問的還是「什麽是真?」真理的終極意義為何?在此,「真」的終極成了所有探求哲理形式的根底。當現代人探求事物判斷的是非,被正義感驅使去追根究底公義時,他/她們最終詢問的還是「什麽是善?」公義的終極意義為何?在此,「善」的終極成了所有事物是非判斷的根底。當現代人陶醉於感官世界的外在,被沈迷心驅使去追根究底美感時,他/她們最終詢問的還是「什麽是美?」美感的終極意義為何?在此,「美」的終極成了感官世界景像的根底。

根底與制度化宗教
問題來了?如果意涵真、善、美的上帝是所有文化面向的根底及終極意義時,為何人類歴史最終還是讓此生命根底及終極面向發展為一種「制度化宗教」,以經典、教義、儀式及祭司(宗教人員)此替代性的儀式宗教出現呢?如果上帝是文化的根底,為何基督宗教也像其它宗教一樣,在歴史中發展為一種制度化的教會組織呢?
可以理解的是,上帝雖然作為生命的根源與根底,但並非全人類皆認知明白祂的啟示。因此,當人類遇到困惑,想回歸生命的根源探求生命的根底意義時,因著有限性及不全然了解根底,而以自身文化的宗教形式與宗教具像來傳達終極,這也就構成了所有宗教的宗教史意涵。
那麽,基督宗教宣稱擁有上帝的啟示又作何解釋?儘管上帝在基督宗教裡以祂的話語(聖經)啟示給信祂的人,也會因著人類的有限性及部份理解的落差,成就了現今各種不同的教會教派及不盡相同的信仰禮儀與教義。

神律、他律、自律
福音與文化的分裂同樣也基於人類的有限性所導致。以基督宗教的歴史反省,耶穌的福音象徵著一種「神律」的「自律」,福音(神律)是文化(自律)的根底,信仰讓生命外在的所有形式有了依歸。然而,當基督宗教組織化及後來國家化後,象徵終極根底的「神律」就被制度化的宗教形式化為一種由上而下的權威「他律」,其中最恐怖的是中古時期,以「十字軍」及「宗教裁判所」殺害所謂的「異教」與「異端」。在此,自以為代表「神律」的「他律」權威就衍生「魔栍」(demonic),最後也引來「自律」的反抗,以人文主義形式的文藝復興運動展現。
馬丁路德的宗革改革,雖然企圖改革「他律」的腐敗及恢復「神律」的信仰,然而由於「神律」無法提供根底思惟來立基於理性的「自律」,而「自律」的理性力量又找尋不到典範依歸的「神律」根底,致使神律與自律最後仍然各自依附於「教會」與「世界」作二元發展,使得後續的教會「神律」再度發展出維護自身教派利益的「他律」,而立身於世界的「自律」不得不分道揚鏢、展翅高飛,只能依循自身的良知、不惜丟掉生命的根底「神律」來與「他律」對抗。
從此,各種教派教會組織的「他律」,就自以為自己就是「神律」,坐上高高在上的黃金寶座,不食人間煙火,自我了斷作為所有生命根底的期許,宗教失掉作為文化的根底,不只失落人心,也輸掉文化世界。
「自律」也是一樣,當它放棄終極面向,不要生命的根底「神律」時,它只能以文化的功能來自我滿足,以創造個人或社會自得其樂的生活方式來自我成就。這樣的「自律」最終不見得能由「自己」自主控管,它成了理性與世俗的俘擄,有時被市場經濟法則掌控,有時甚至被國家社會集體所制約。自律可說是一種缺乏自我超越的人文主義,最後人的終極面向就是人類自己。
另一方面,當人無法照著普遍的理性法則來行事時,混亂的因素必然會激起一種外在於比人更高的律則來制約,於是文化形式所尋求的根底,在宗教與文化分裂的現今社會,自然導向了「他律」的權威宗教組織,而犧牲了「自律」的理性結構。「他律」的危險就在於它是有限,却以「無限之名」行使權威;而「自律」的危機是自以為是,以為自己所製造出來的混亂、迷惑,自己有能力足以解決。

神學的宏願大志
總結來說,福音與文化如何的相互關聯,決定了神學的導向。過往福音與文化的分裂或各自發展,使得神學的走動不是屈從於教會權威教義的他律,變得死氣沈沈,激不起興緻;就是順從於文化進展變化的自律,顯得搖搖擺擺,摸不著定點。福音是文化的根底,上帝是所有生命的意義根源,神學應該從這樣的宏願大志說起。(王崇堯/長榮大學神學院教授兼院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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